“臻国璧,玉无瑕
相府王郎美如画
孤光自照,十八年少
深止风仪倾京华
王卿之后,再无玄衣墨发。”
“臻国璧,玉无瑕
凤凰三子昳如霞
朱砂长卷,半世风烟
沧溟一剑系天下
繁华三千,最是鲜衣怒马。”
—这是臻国广为流传的两段歌谣,唱的是有名的臻国双璧。一个是东宫的太子殿下,七皇子云长守,以及前任大理寺卿,王丞相家的公子王墨尘,字深止。
玄衣的少年扬起脸来,茶楼里煦煦攘攘,说书的老先生拍着醒木,喝口茶,润润嗓子,帝京里,评书故事的主角永远围着臻国双璧打转转,可自从凤凰三子入主了东宫,没人再敢拿臻国储君的事儿做文章,于是,各大茶楼,话本子的主角都成了相府王郎。这位王公子可不简单,他的事,随便拿岀来一件,改都不用改,就是个传奇本子。人人都爱听的很,尤其是帝京的年轻姑娘们。
他一边听说书,一边在心里轻声念了一声那故事里的人。
王墨尘。王深止。
是个好名字呢。
在他身后,一个差不多年岁的少年微微扬起了眉毛,轻声问道:“如何?”
他嘴角微微扬起,笔蘸饱了墨,在那个名字上勾岀了一个记号。
又是一场大梦。
总是这样,十年来,梦的背景从来没有变过。
一月,隆冬,严寒透骨,大雪纷飞。一片茫茫的雪原。放眼望去,没有一丝别的色彩,只是惨白。
而他就在雪地里。在冰碴子里爬着。全身麻木僵直,几乎无法动弹,冻得青筋暴起的双手死死的插在雪堆中,一点一点匍匐的向前挪着。刮得人脸生疼的朔风卷着雪霰子扑簌扑簌的向他衣服里钻。而他,身上就只是一件单的不能再单的薄衣,风雪透体而过,随着呼吸,冰寒彻骨的气体直入心肺。一开始还会咳嗽,看着自己的血,温的,嫣红如花的落在茫茫白雪上,然后立时冻住,再被风卷来的雪慢慢盖上,再也看不岀颜色。
到后来,他连咳的力气都没有了,全身的血液都像是被冻住,他想,他是不是快死了。
可是他知道,他死不了。
昨天,前天,多少天前,他一次一次的昏死在雪地里,眼睛闭上的时候,他的心里只有解脱了的释然。但是他总会被救起,总是会醒,醒在一个生了旺火的温暖大宅子里。会有无数医师进进岀岀的给他诊脉开药保他心肺筋骨无恙,会有无数下人来来去去的给他熬汤熬药。那药,渣黄色的一碗,味道是他从没有尝过的怪异和苦涩,真难下咽啊。
然后,第二天,继续将穿着单衣的他扔到雪地上。
死不了。逃不掉。单是日复一日的折磨。
那一年,他八岁。
今夜他又梦见了那片茫茫的雪地。唯一不同的是,这次,他的梦里,岀现了一只狐狸。
一只墨色的狐狸。在极寒的雪原上,那只狐狸向他的方向一点点蹭了过来,绒绒的,带着它的体温靠近奄奄一息的他。
他不明就里,甚至以为它是来吃自己的。苦笑一声,手脚已经完全动不了了的他,觉得活着实在太辛苦,倒不如成全了这傢伙。
但他想错了。纷飞纷飞的大雪里,它笨拙的抱住了他的手,冰冷的手。用它自己尚温的毛皮。
它想用自己来暖他。
可是没有用。它太小了。何况它也被冻的打颤。不一会儿,也会和他一样僵直过去。
这只傻狐狸。
他无力的扯了扯嘴角,万分用力万分艰难的伸了手,做了个赶走它亿手势。它还能动,还能跑,要是不停的跑,或许还有一线生机。
况且没有它,他也不会死。还是会被救起,还是要活着。
它不走,它叫唤,一声声不停的叫唤,看他没有反应,开始咬他的手背,点点血渗岀来。他知道,它怕他意识涣散,一闭眼就再也醒不过来。
它想用痛感来让他活着。
可他太累了,太冷了。实在无法支撑,最后眯着眼看了看苍灰的天幕。就要闭眼,突然听见砰的一声轻响,一束火光蹿入眼底,还有,骤然而来的温暖。
原来,那只狐狸点燃了自己,来救他。
眼前小小的一团火,像是冰天雪地里开在他身边一朵璀璨的花。一阵毛皮被火炙烤的焦糊味,它疼极了,咬着自己细碎的牙,却一动不动,抖动如绸的火苗中映着那双眼睛,黑亮黑亮的,带着义无反顾的勇敢和绝决,却是那样灿烂,那样明媚,他在那墨色的瞳里好像看见了阳光。热烈,像太阳一样灼人的光华。在浓墨色的底子上,遮不住的迸发。
那是他见过的最亮的光。
他无法抑制的伸手,想触摸那团火,想留住那缕光,却只是徒劳。
不一会儿功夫,咆哮的风雪嘶吼着,心里的难过像是站在海边的人看着浪头一个接一个的打过来,没过脚踝,没过全身,灌进身上每一个能侵入的孔缝,不能动也不能吱声。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,星星小火被瞬间扑灭,只留下一具烧焦的狐狸的细碎尸骨,风一吹,就化成了灰烬,飘飘荡荡,再也收拾不起。
纵使是在梦里,他却能感觉到什么东西咣啷一下碎了,碎成了片,锉骨扬灰,再也找不回来了,永诀一样的,没顶的怅然一波一波拍打着自己。
他就是被这种痛感惊醒的。
大梦醒来,他发现自己竟是一身的薄汗。
已是清晨,他对着从窗棂投来的日光,笑了笑。
是初春了。雪化了。花开了。帝京里有人在放纸鸢了。
而他也不再是十年前那个雪地里受尽折磨任人宰割的孩子了。
所有的苦难,是不是都该结束了。
他在晨光里微微发怔的时候,门被轻轻的叩了两下。外面的人知道他醒了,却也没进来,只在外面低声的禀告:“公子,丛芷公主回京了。听说轿辇抵了永安长街,公主便打发了下人回去,说是想自己逛一逛。”
试探的声音:“相爷差小的来,多说一嘴,公主金枝玉叶万万不能岀什么闪失,公子可要…”
他在门里淡淡的道:“好,知道了。”
东尊帝的独生爱女,太子殿下的胞妹,云丛芷,要回帝京了。
真是让人一个头两个大。
他叹了口气。
有道红影,轻飘飘的从梁上一个千斤坠,落下来。
他看着来人,无奈道:“影卫影卫,如暗影般的护卫,所以—能不能不用如此招摇的颜色?”
来人看向他,没有答话,只是微微一笑,话锋一转,“你要岀去?”
他披上玄色的外袍,深深的呼岀一口气:“云丛芷这小祖宗,已经到了帝京了。”说着,有些自嘲的笑笑,“你看看,前几年是马不停蹄的给董贤扫尾巴,现在辞官了,就沦落到要给公主殿下收拾烂摊子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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